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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陕北民歌立传
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康长青 2017-11-23 14:47:28.0

龙云先生第一次提出“陕北文化”概念后,坚持并实践让这一文化现象逐步得到了海内外文化人士的认同。2012年,他的《信天而游:陕北民歌考察笔记》出版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并被读者评为“三秦文化畅销书”。为此,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再行出版此书,以飨读者。

    民歌是一种人类母体性的精神文化,一个民族最重要、最具代表性的文化遗产,也是该民族最宝贵的文化记忆。作为陕北文化的“百科全书”和陕北的“身份证”,陕北民歌原生于陕北地区并以此为核心流行区域。它数量繁多,传播广泛,影响深远,在中国家喻户晓,亦称誉于世界。

    陕北民歌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极丰富的文化内涵。从1980年代迄今的十几部研究书籍一路开拓前行,共同推动了研究,但大多视角单一,长于梳理,内容较薄,学术性理论性弱,很难谈得上研究的全面深入性、系统性及必要的复杂性。龙云先生的《信天而游:陕北民歌考察笔记》,从文化地理学等多学科交叉视角进行解读,是不可多得的重要收获,具有里程碑意义。

    全书共五个“单元”,每个由诸“章”组成,再细分为“节”,围绕中心,取舍布局,各单元大体平衡,结构匀称,形成有机的阐述序列。“寻找”从陕北民歌的原初发生、共生性,说到它的创作者、高潮和与“革命”的结缘,对复杂甚至敏感、颇受关注的总体性、前提性的重大问题做出回答;“聆听”从既联系又明显区分的诸侧面阐述陕北民歌的艺术内容,展现其“真实”美与所蕴含的多样的精神内涵;“回味”侧重从语言与艺术形式谈陕北民歌的魅力;“承传”着重谈陕北民歌的传承、保护和发展;“吟唱”介绍了几首经典民歌的成型过程。

    该著在以下诸方面显示了不可低估的重要价值:首先,在高度的意义上,它对陕北民歌的“文化”解读,是为记录陕北人的精神历程的陕北民歌立传。从现存的陕北民歌看,它基于人们苦难的生存现实而诞生,用平凡生活中各种真实和虚构的故事去表现他们真诚、不屈和自由的性格及相应的情感与思维,积淀起具有地域标示性的生存经验和精神习惯,形成一部以集体自我的生命诠释构筑的极具灵魂深度的陕北精神史。陕北区域特殊的文化、历史地理位置孕育的民族文化、历史上民族“杂交”带来的融合性传统文化等元素,也参与形成了这种地域文化精神,体现在民歌之中。作为陕北文化代表符号的陕北民歌不断地为陕北人、也因它具有的民族文化意义,为全民族提供了不断优化生存的精神营养。在全球化语境中,陕北民歌以所承载的地域文化经验内含普遍性人类价值维度,而具有某种人类经验价值的启示意义。因此,在特殊而积极的意义上,陕北民歌作为陕北人的精神传记,具有被“立传”的条件。该著就陕北民歌的发生、历史、主题、音乐、传承、收集整理及歌手等方面进行介绍、分析,阐述深入系统,使其获得为陕北民歌立传的意义与“资质”。借民歌研究来传承陕北文化,正是该著撰写的缘起,可谓功莫大焉。

    该著呈现的思想纯度高、容量大、分量足,研究有多方面突破,且多为原创性,初步建立了“陕北民歌学”学科。该著的内容突出一个“论”字,它奠定了基调。作者善于用逻辑的、思辨的、辩证的乃至“变通”的思维进行认知,有时亦作合理“臆想”,其理论以文学色彩的语言呈现,又辅以例证的分析,所以并不感到枯涩难解。“聆听”是整体理论的新创;“回味”对陕北民歌多重概念的介绍既见学术性又显示其魅力,对“陌生化”内容的解读是出新,对信天游“二进位”结构的解读是原创,对叠字衬词的“一体化”分析到位出新;而民歌词、曲结合的“本体”研究是新域的拓展;民歌作者、高潮等介绍或研究拓宽了领域,均系亮点。一方面,作者善于把陕北民歌这一研究对象“问题化”,带着沉思,对相关的各种复杂问题尽可能做深入本根的思考。如从文化政治地理学、艺术学、文献学和人种学等多维视角,对陕北民歌的发生难题进行了宏观综合而全面深入的讨论。书中每见学术性思想信息,如“陕北的陕北民歌”、“故事培育了民歌”、信天游“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怎么唱就怎么唱”、“第四代作者以后以传承为主”等等,不一而举。对陕北民歌“三次高潮”的划分亦是合理的。对酸曲的“艺术”审视不同于“原生态”视角。另一方面,他选取范例,带领读者走进陕北民歌故事,在解读中阐发一个个有生气的理论“分支”(它由若干理论“细枝”组成)。如“聆听”对陕北民歌的日常生活主题、人物故事、叙事、原型(典型形象)、农耕题材与民俗的归类,就是一组创造性的理论“认知”;“哥哥妹妹”模式则是对一种原型的理论概括。该著对民歌文本进行了“一体”化把握,既对民歌歌词(作为文本的“文学”成分)布局的简洁性等作了分析,又能“有限”但可贵地对民歌曲调(作为文本的“音乐”成分)布局的简洁性和重复性与曲体结构进行专门讨论,从一个方面揭示了民歌文本产生“召唤”效应的审美之因。对民歌示例的诠释亦不乏细微精到之处。这是一次陕北民歌理论的发现与建构之旅,文化地理学的运用极为成功。面对民歌涉及问题头绪多,以“笔记”体进行阐述,是研究“策略”。

    该著借助“俗”的文学性语言与文学性叙事之另一“策略”,将“雅”的理论阐述完全融入诸多民歌“话题”与民歌示例中,有雅俗共赏之效,利于陕北民歌的传播与知识普及。文论有“形象大于思想”之说,而这里却显示了“意”以“象”尽之妙。正是据陕北民歌特点而运用了这一“策略”,其内容方有“滋味”。该著力求理论阐述用亦“文”亦“论”的语言进行,结合出彩民歌示例,像讲故事或者对话一般,亲切引人,直入心底,“鲜活”还原陕北往昔的岁月与生活情景,适合于不同层次读者,在品味陕北民歌之美和沉思这片土地之中,认知这些具体的理论表述。这样,由于该著把深刻化为平易,就使研究者从论述中看到理论提升的根据,普通读者也能领会理论概括的道理。不但理论得到极佳效果的呈现,这种理论研究也可“天然雕饰”而成。如“无名的歌者”即是对民歌的集体性、变异性等特征的呈现。“民歌里的故事”表明,故事化是陕北民歌“真实”生命力的源头。“吟唱”让读者在阅读中自行把作为“潜理论”的“民歌的成型过程”模式显在化。以《赶牲灵》为例,它还提供了十余版本的“赶牲灵”故事,是让人格外惊喜的亮点。它既展示这一贸易方式的共性,又显示差异,极大地满足了阅读的好奇与兴趣,亦见作者对陕北民歌通盘熟知和透彻了解。

    该著的语言是“作家的语言”,大气派,个性凸显,生气灌注,朴实而有蕴含,雅健而显张力,节制而自如。书名取自陕北民歌最具代表性的“信天游”,意谓“笔记”体行文的多少自在不拘,亦隐含自谦之意。此外,其具有全新别样的内容板块设计,多幅插图亦丰富了蕴含。该著也有不足,即,个别的表述稍欠严谨,观点有待完善,单元内“章”与“节”关联不够。它不可能做到一劳永逸,其未做思考的地方,给研究者留下了探讨的很大空间。

    作者集地道的陕北文化学者和作家、文艺评论家诸头衔于一身。他生活底子极为扎实、学养深厚、才思敏捷、审美眼光高,三十年来潜心于陕北民歌的文化研究。

    诚然,面对“说不尽”的陕北民歌,此书只是多种“说”的一种,但它的“说”高品位、新意多、有特色、很耐读。该著对陕北民歌“高度”到位的解读与其知名度和影响力相匹,树起一座“高峰”,标志着研究已上到一个很高的台阶。对研究者而言,它尤值得阅读,既提供新知,亦颇可借鉴和收获启发。它是作者《说陕北民歌》的深化扩充版,问世两年便获再版,是让人艳羡的肯定。相信这部对陕北民歌研究有很大推进的“天才”力作会继续被学界关注,就让时间去检验吧!


责任编辑:李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