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门类

文学

白于山的荞麦熟了
来源:榆林日报 作者:王凤飞 2025-10-28 08:22:47.0

  白露的风刚掠过白于山的沟沟壑壑,山脚下的荞麦就率先红了。那红不是单调的一色,是从山根底往山头上铺展开的色谱——最底下是沉沉的暗红,像山民们冬日里烤火的炭,凝着岁月的厚重;往上走些,暗红渐变成浓烈的深红,风一吹,翻涌着;再往上,红得稍浅些,是正正经经的红,不偏不倚;到了山腰,红又淡成浅浅的粉,似晨起未散的雾;最顶头的那片,便是娇嫩的粉红了,沾着山顶的露水,风过时轻轻晃,像撒了满山的胭脂。

  “荞麦熟了!”白于山的人认荞麦,就像认自家的孩子,哪片先泛红,心里门儿清。这时候的山,像是被老天爷打翻了染缸,从山脚到山顶,一层叠着一层的红,间或夹杂着几丛没来得及黄的绿,还有些不知名的小紫花点缀其间,走在山路上,呼吸都沾着股子甜香。

  养蜂人的帐篷早已撤了。前些日子,漫山的荞麦花盛开时,白于山的沟沟岔岔都飘着蜂蜜的甜香,养蜂人戴着面罩,在花丛间穿梭,蜂箱排成一排,嗡嗡的蜂鸣声能传出很远。如今花谢籽熟,养蜂人便收拾起蜂箱,载着满桶的荞麦蜜,要赶去下一个有花的地方。他们走了,另一群客人就来了。

  镇街的路边,停着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收割机,旁边围着些操着不同口音的人。安徽来的王师傅,手里攥着个馍,正和旁边河南来的刘哥聊天;不远处,山西的老张正拿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说这边荞麦熟得好,估摸着能多收几天;还有渭南、咸阳来的师傅们,三三两两地聚着,眼睛时不时往山里望——他们是来收荞麦的,等着乡民们来领,好开着收割机往山上去。

  招待这些客人,白于山有讲究,最好的吃食就是臊子饸饹。新磨的荞面带着股子清清爽爽的香,臊子是把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四方丁,要切得大些,一口咬下去才有嚼劲。锅里倒上自家榨的菜籽油,油热了,把肉丁倒进去,“滋啦”一声,肉香就飘满了屋子,再放上姜、蒜、辣椒面,炒出红油,加些自家的豆角丁、土豆块,咕嘟咕嘟炖上半个时辰,最后撒把葱花,那臊子油汪汪、香喷喷的,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吃饸饹面得有配菜,少了配菜,就少了灵魂。院子里种的香菜、小葱,掐一把洗净切段;青辣椒切成丝,拌上点醋,酸辣开胃;还有刚从菜园里摘的黄瓜,拍碎了,撒点盐和蒜泥,清爽解腻。客人们围着桌子坐,碗里盛着筋道的饸饹面,浇上满满的臊子,再拌上些配菜,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不住地夸:“这荞面地道!这臊子香!”主人家站在一旁,看着客人吃得高兴,脸上的笑就收不住,忙不迭地添面:“不够再盛!”客人吃得舒坦了,干活也卖力,开着收割机在荞麦地里穿梭,不一会儿就把一片片荞麦地变成黑宝石一般的荞麦粒。

  拉回来的荞麦粒,要赶紧摊开晾晒。村中心的广场上,家家户户都占了块地方,把荞麦粒倒上去,摊得薄薄的,让太阳好好晒。院子里更是满当当的,只要能晒着太阳的地方,都晒着荞麦。麻雀和喜鹊来了,蹦蹦跳跳地落在荞麦堆旁,啄着麦粒。主人家看见了,也不驱赶,山里人实诚,觉得鸟儿来吃,是给丰收添喜,要是赶跑了,倒显得小气。

  这时候的白于山人,是最忙的。天刚蒙蒙亮,公鸡刚打第一声鸣,家家户户就亮起了灯,翻晾荞麦,白于山的秋天短,要是遇上连阴雨,收回来的荞麦没晒干,就容易发霉。

  荞麦在白于山,是主粮。种荞麦时,要赶着季节;收荞麦时,要抢着好天气,一点都不敢耽误。所以,收荞麦对白于山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往回赶;在城里上班的,也会调休,开着车往山里跑。要是谁没回来,心里就像缺了块啥,空落落的。

  夕阳西下时,广场上的荞麦粒被晒得如黑宝石般。上过风车之后,人们把荞麦装进口袋,扛着放到三轮车上往家里运。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打闹,远处的山上,那片从暗红到粉红的荞麦地,在夕阳的映照下,红得更加浓烈,像一团团燃烧的火。

  啊,白于山的荞麦熟了,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这红透了的山,这忙碌的人,都在诉说着白于山的故事,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