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去壶口,都未留下只言片语,也许是因为走马观花,瀑布的振聋发聩之声未能真正叩开心门,也许是没有能近距离感受瀑布的震撼之美。何时能用心解读瀑布的万千豪言壮语?今年7月,这一夙愿终于达成,我们几位志同道合的文友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沿黄之旅。
天公作美,在抵达山西省吉县壶口镇的前一天,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我们得以领略瀑布最雄浑壮观的姿容。大巴车抵达景区,未见其瀑先闻其声,轰隆之声撞击着耳膜,旅途的疲惫与困倦顿时烟消云散,我急步循声而去。
黄河的雄浑之美在此一览无余。
但见滚滚浊浪自天而来,以勇往无前的姿态一去不回。李白的诗句不由得脱口而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在壶口,河面宽度由400多米骤然收缩至50米左右,形如“巨壶”,黄河水以30米高的落差咆哮入壶。尘世的喧嚣早已灰飞烟灭,耳畔只充斥着黄河如雷贯耳的怒吼:“我是天之骄子,自昆仑而来,我汇集众流,所向无敌,谁敢阻挡我的脚步?”于是山开石裂,树木村庄纷纷避让,河床畏缩后退,“十里龙槽”赫然蜿蜒于幽深峡谷之中,李白有诗云:“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站在栏杆前屏息凝神,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似千军万马呐喊着奔赴疆场,似一大锅水在沸腾翻滚,似千万头雄狮在扑腾撕咬,似一条飞毯凌空抖落,似一条巨龙穿云破雾而去。然而,这些描述都不足以表达这里的磅礴之势,我只能徒然感叹大自然的伟力,造就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美画卷。
面对这深不可测的一壶之水,顿感自身渺小如尘。它们时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时而分裂成无数小股瀑布,跌落于层层断崖;时而旋转跳跃,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张庞然大口能将人瞬间吸入。犹记得前两次来壶口瀑布大约是十年前,水势较小,人可以下行到最佳观景台,行走在湿滑的台阶上,人犹如一片颤抖的树叶,随时会被巨大的声浪吞噬。此时,我手扶栏杆,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地心的强烈震颤,山鸣谷应,响遏行云。纵有千般烦恼,也化作一滴水汽,消散在烟岚雾气之中;即便是万种荣辱得失,都被怒涛骇浪席卷而去。我想起孔子“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叹,苏轼“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哲学思考,不禁感慨万端,这般宏大的精神洗礼,不仅使高人雅士,亦使多少如我这般的凡夫俗子蓦然顿悟,释怀安然?
转换观察角度,壶口瀑布又呈现出迷离梦幻的阴柔之美。
翻卷激荡的水浪搅动起弥天水雾,远观晋陕两岸的如黛青山,云遮雾罩,如梦似幻,恍若仙境。古诗云:“收来一壶水,放出半天云。”清人刘龙光诗曰:“渴马奔泉近,山雷震谷声。入中不见出,忽有云烟生。”不愧是这朦胧烟景的点睛之笔呀!
近观壶口瀑布,升腾的雾气乘着阳光的羽翼,在熏风中飞舞,变幻出绚丽夺目的七彩虹桥,飞悬于瀑布之上。欢呼声不绝于耳,无数镜头收藏下这美艳绝伦的奇妙景观。明人张应春在《咏壶口》中写道:“水底有龙掀巨浪,岸旁无雨挂长虹。”民间相传,这一彩虹是龙的化身,古代有一对青年男女,因隔河相恋而不能相会,龙王被感动,便化作虹桥,让恋人在桥上会面。诗句给瀑布穿上了华美的文化外衣,传说又为其增添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
不觉中已是沾衣欲湿,满脸水润欲滴。一回头,岸上几位牵着毛驴招揽照相生意的老农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们头裹白羊肚子手巾,身穿羊皮大褂,嘴里叼着旱烟管。古铜色的皮肤和这黄河水的颜色是多么协调啊,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黄河已经流淌在他们的血脉之中。毛驴被打扮得花枝招展,显出温顺的模样。一位俊格丹丹的女子穿上大红花袄,戴上大红头巾,在老农扶助下小心地骑上了毛驴。那一抹艳丽的红色、那明媚的笑容,让人联想起山洼洼里绽放的山丹丹花,联想起黄土地上迎亲队伍中娇羞美艳的新娘。这一幅活色生香的民俗画卷,无疑给粗犷雄浑的瀑布平添了几许妩媚。
漫步于黄河岸边,但见凹凸不平的石板上密布着形状各异的石窝,小者如碗,大者似瓮。石窝里储满清水,水面光洁平整,犹如镜面,天光云影共徘徊,峰峦叠翠争揽镜。有的游客俯首躬身,拍下石窝与瀑布同框的画面,有的美女坐于“镜”边,拍出佳人与倒影相映成趣的靓照。试想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无数面宝镜将日月星辰纷纷揽入怀中,变幻出迷离奇诡的光影,这般神秘莫测的景致,即便是神仙也会心生眷恋吧?
离去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关于黄河的歌曲:“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几十几道湾里几十几只船……”“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一首接一首。怀揣着对母亲河发自肺腑的眷恋,我们一路追随她的脚步,饱览过她灌溉的万顷良田,亲历过她牵起的一座又一座水利枢纽,浏览了她养育的村庄和城市,见证了她创造的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在被誉为“黄河心脏”的壶口瀑布,我们聆听了她在天地间奏出的最强音,也聆听了中华儿女不屈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