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勤走了。虽然知道他得了难治的病,但总想会有奇迹出现。尽管亲人和好友精心护理,尽管医院用了各种办法,他还是走了。他走得有些仓促,让人难以接受。
保勤走了,他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尤其是《送你一个长安》里的那句“一城文化,半城神仙”,已成为人们广为传颂的文化名片。秦人因此而自豪,世人因此而仰慕!还有《风从千年来》:“五千年的翠柏,五千年的根,五千年的血脉,五千年的魂,五千年的守望,五千年的云,五千年造就的中国人,滋养的精气神!”相信所有华夏儿女读到这些诗句时,都会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与赵季平先生合作的《天爷爷打翻了酒一坛》,更神了:“天爷爷打翻了酒一坛,地上就有了九十九道湾。红军哥哥点燃了一把火,烧红中国一片天。”短短四句,层层递进,高度的意象与凝炼的具象完美结合,诗画融为一体。在长篇《青春的备忘》中,他以自己当年插队的亲身经历,用充满激情与思辨的眼光,丈量“知青话题”。其中有痛苦和折磨,也有理想与情怀。无论你有没有知青经历,都会从中领悟到许多东西。正如陈忠实先生所言:“保勤诗中既有着普通人的认知,又具有许多人不具备的深刻反省与思考。有一种大气磅礴长河奔涌的气质,有一种小桥流水的韵味。读他的诗,你能够感受到阅读的冲击力。”
保勤走了,他留下了令人感佩的风范,保勤是诗人和文化学者,也是宣传文化部门的领导者。我和保勤相识于30多年前。那时,他在省纪委主编《党风与廉政》杂志,我在省委研究室工作,他经常约我给刊物写稿。面对党内与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他忧心忡忡,提出“改造我们的官场”命题,邀请几位体制内的“笔杆子”作文,我是其中之一。在党政机关,特别是在纪检宣传部门,这是要有些胆识的。在他自己的诗作中,不乏充满家国情怀的经世济民之作。比如,《将军,你不要流泪》,还有《邓世昌,你在看什么》,读来能感受到他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和愤世嫉俗的文人情愫,他是真的爱党爱国,希望我们的党好、国家好。他是个富有理想,充满激情的人。凡是认准了的事,执着一念,知难而进,硬是把别人想不到或想到办不到的事给办成了。
保勤曾在多个单位和部门工作过,无论是编刊物,还是办报纸,无论在社科联,还是在出版局,他能把“虚事”办实,把“呆账”盘活。说起来,保勤也算是个“官二代”,他自己又长期在领导岗位上,但他身上鲜有官场习气和官僚作派。无论处理事务,还是待人接物,要么和颜悦色,幽默风趣,要么实话实说,直入直出。就算是发脾气了,骂人了,你也会觉得他是为你好,为工作好。退休后,他有时约朋友们出去转转。吃,选最便宜的饭菜;住,选极简约之处。有一次我忍不住调侃他:“你一家三口都是高薪,还这么抠?大家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同志了,还跟你享受这待遇?”他说:“我收入不高呀,可能还没你多。”我说:“你写诗歌就有不少稿费收入;我十年写一本书,还得自费出版,到底谁的钱多?”他笑了:“哪像你说的,有好多是公益劳动。再说,这和钱多钱少没关系,你就是没这个境界!”
保勤走了,最令人遗憾的,是他走得早了些。他今年才69岁,按虚龄算,也才70岁。他还有许多想法没实现,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做。聊天时,他常说,我不要活那么久,能活个六七十岁就可以了。但这并非他的本心。即使住院期间,他还常常以老中医乔宝璋先生的话自勉:“癌症就是个老年常见慢性病!”他之所以早逝,与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他是个追求完美与极致的人。无论做人、做事还是做诗,都要达到十分满意的地步才行。拿创作来说,有些人可能觉得,写两句诗能有多难!应该说,写两句普通的打油诗,不难。要写出“一城文化,半城神仙”的诗句来,可就不是一般的难了!唐朝的“推敲”诗人贾岛,深谙个中艰辛,故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之叹!
保勤祖籍陕北绥德,生在关中周至。他身上既有关中文化的影响,也有陕北文化的基因。有时,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有时,他又是个争强好胜的倔犟斗士。二者交替出现在他身上,形成典型的诗人气质。与保勤接触久后就会发现,有时他十分内敛,把许多心思憋在肚子里,就是不说;有时,又充满激情和张力,容易感情冲动,说出一些别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话来。这种矛盾冲突的性格,对身体无疑有损伤。而他的生活习惯,也是导致早逝的一个因素。他的身体底子本是不错的,曾以得过少年乒乓球冠军而自豪,进入中年后也参加过球队的活动。但到后来,就见不到他的身影了。问他时,说眼睛不大好,看不清球了!他抽了一辈子烟。几年前做了胆囊手术后,医生和家人劝他戒烟。但时隔不久,他就忍不住了。开始时偷偷摸摸抽几口,后来就无所顾忌了。夫人和好友劝说时,他嘴上应承,实际不改。如果保勤不过于执着较劲,如果保勤坚持锻炼,如果保勤戒烟限酒不熬夜,他可能还活着!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保勤走了!天堂多
了一个神仙,我们少了一位朋友!愿保勤在天堂过得更
好,高兴了,说不定还会“送你一个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