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门类

　　回家

　　回家的人他抖落砂砾，填补好

　　残缺的牙齿。回家的人他要赶在

　　回家之前，把自己当作最饱满的谷粒

　　回家的人她穿戴整齐，编织好

　　乌黑的麻花。回家的人她要赶在

　　回家之前，将自己擦拭成最亮的水银

　　回家的人，只接受风从一个地方吹来或吹去

　　只接受榕树下，站立良久的辨认与犹疑

　　因为惦念，沉默的汉子他声带里藏下细节

　　马头琴也无法传达，他心头里的浓烈

　　因为牵绊，倔强的女子她衣袖里埋下心思

　　竹笸箩也无法疏漏，她心潮下的针脚

　　回家去，等不得思量就已热泪满眶

　　回家去，等不得苍老就急着要落叶而思归

　　真正的平凡，必要奔命于生活的洪流

　　逼仄的生活，却是人在马上

　　而故乡，始终拴在村口的树旁

　　致年关

　　到了年关，手和脚突然就乱了

　　女人急着抱柴，小孩忙于剥豆

　　而深陷水泥森林的男人，车的河流

　　推着他们，迎向崭新的风暴

　　在街道，在广场

　　毛笔、红纸、浓墨，有着联谊之美

　　美在呼吸、美在收放，而更为高级的美

　　则在于流连和顾盼。灯笼、鞭炮、花卉

　　这唱和，有着纵马一日的客尘与宾礼

　　在年关，人们小心藏起酒杯

　　也藏起子初，只愿为子正

　　守住香气，也守住那厢秘密

　　对岸

　　如果把新春，看作是旧年的对岸

　　我以为，影子是最好的缝补

　　没有任何一种礼物，可以轻易盖过

　　生命本身。我们在对岸擂鼓或舞狮

　　而影子如同拐杖，它以空寂之道

　　只做指点或矫正。在迷之对岸

　　一定是先有洒扫和掸拂，才有

　　明亮如新。一定是先有桃符与年红

　　才能共占春风。到对岸去

　　走着或荡着，可以不带朱砂

　　但寄挂春心，该是最好的起誓和作答

　　多者之间

　　早已不谈新衣和节日的关系

　　美甲和香水的关系

　　烈酒和花卉的关系

　　这些美妙而自由的往来

　　在愈来愈重的盐分里

　　渐渐变得弱小和独立

　　新衣　美甲　烈酒

　　节日　香水　花卉

　　在中年人的仪态和程式里

　　这些排列整齐的词序渐渐走成一种中性

　　在庞大而低矮的生活面前

　　它仅仅用于部分支棱苞谷棒般生命的椎体

　　仅仅令我们的辛咸之舌

　　偶感一丝敬意

　　集市如同号角

　　飞雪的城市，像一只巨大的鸽子

　　落在红色飘荡的年味里。白里透红

　　这层次的美，浸润过黄昏的肉脯

　　也扑打过当值的腊味。书帖上没有旧历

　　秤砣上皆是上品。集市如同号角

　　它吹来脚步，也吹开鼓风的嘴唇

　　这是我的城市，放置雪也放置鸽子

　　这是我的小镇，放置肉脯也放置腊味

　　供述

　　在年味逐渐加深的时候

　　我总是无法拒绝蕨类的植物

　　比如洋葱而非木耳

　　在剁吧美好的饺馅面前

　　我选择高等的植物

　　惹我下泪

　　这并不愚蠢

　　残缺的人

　　很多的火车都挤向春节，节日和母亲

　　拥堵了更多的乡愁。那些开向节日的火车

　　多像套马杆下的群马哦，奔腾之间

　　有马蹄下的铁掌，催开土地上的睡莲

　　我自命是个完整的人，被大红的灯笼

　　高高照拂，此刻是立春之日

　　离春节也将更近一步，可我拒绝在雅室

　　添置红烛。我惧怕那些过于欣喜的眼泪

　　因了那个贪玩而流浪不归的父亲，让我

　　忽然想起，没有父在我是一个多么残缺的人